右艺分子 发表于 2013-6-21 21:53:19

《米芾尺牍书法艺术研究》的论著/作者不详

第一章      緒論


第一節         研究動機


唐末五代之亂,一切文化歸於荒廢,書道自然也衰落。宋朝的統一,一般的文化逐漸復興;書法方面,則保存了所謂晉唐的古法。儘管北宋前期專以王羲之書法風格為時尚,但並無出現過復古立場的書法家。有別於唐代之尊崇法度,表以尚意書風,北宋書法在書法史上別具意義。宋四家─蔡襄、蘇軾、黃庭堅、米芾,卓然有成,在書法史上各具舉足輕重的地位,對後世影響相當深遠。
宋四家中,傾畢生於書法藝術之追求者,儘有米芾,故其於書法上之成就不僅特出,更為廣博。米芾少學顏、柳、歐,後學褚,從其作品得之必學盡二王的各體;由此可知,米芾是無書不學,先從楷法著手,一步一步地追溯上古,融會貫通,自成「一家書」。古人在書法上一向是保守一個藩籬,惟獨米芾與蘇軾、黃庭堅諸人,能突破這一界限,成為夭矯跌宕的能手。所以他們的書風,直到南宋初期仍然盛行。米芾又是成就於蘇軾和黃庭堅之後,所以他更善於取古人之神而遺其貌,非僅在一點一畫上下功夫。米芾傳世書跡頗多,赫赫有名者如《論書帖》、《蜀素帖》、《苕溪詩卷》、《元日帖》、《吳江舟中詩》、《致竇先生尺牘》、《珊瑚帖》、《王略帖贊》等,皆是令千古愛好書法藝術者賞玩不已之佳作。
米芾更有理論專書《寶章待訪錄》與《書史》兩卷,為其個人鑑賞書法的實錄;另有《海岳名言》一卷,雖然是提綱挈領文詞簡要的著作,但多經驗之談,足以作為後人研習書法的南針。「書論」亦是米芾於書法藝術上的一大貢獻,提倡明白的品評語言,崇尚天真自然的書風,又提及尊晉卑唐的評書標準,態度明確,觀點清晰,此點在宋代乃至書法史上都是不可多得的。
米芾書法影響始於南渡之後。北宋有其子友仁、有知,及陳昱;宋室南渡後,高宗開始重視米書,內侄吳琚專學米書,幾可亂真。元代鮮于書、趙孟頫都收藏過米書,並給予高度的評價。明代董其昌學米而出之以淡,斂戢元章跳踉之習;清初王鐸學米而益之以猛,張皇元章馳驟之勢。
宋四家書法各有其特色,但就書法藝術言,米芾最多變,師承最廣,專研最深,收藏博多,在宋代書壇上佔有舉足輕重之地位,而現代學者研究米書者眾多,唯鮮有人將尺牘獨立論之,於感其頗具研究價值,故興起一探米芾尺牘之書寫背景與書法藝術之動機。

第二節         研究目的


本文以米芾尺牘之書法藝術研究為題,經由米芾所處的時代及生平作品、思想、學書歷程等探討,希望掌握米芾尺牘之書藝美學特色及筆法析論,從而完成以下目標:
一、系統化整理米芾之尺牘數種及尺牘內容研究。
二、給予米芾尺牘的書藝成就以客觀的評價。
三、專論米芾筆法及其尺牘上的應用。


第三節         研究方法


本論文的研究方法,可分為以下幾點
一、概述法
將米芾之生長背景與書學背景做一探討。
考米芾生平、仕宦、交遊、書藝、筆法、論書觀點。
二、蒐集法
宋代散體書信格式及用語,米芾之生平事蹟、學書歷程、書蹟著錄、書法理論的著作、其他著作、宋代至今學者對米芾書藝之評論,舉凡相關的論文、期刊、專書等均蒐集。
三、分析法
運用分析法,將蒐集之資料作歸類,將尺牘按時間作一排序,並作書寫背景簡介與書法藝術賞析。
四、歸納、觀察法
對米芾尺牘作一歸納,統整書寫時間及背景探究,並觀察其用墨、表現手法、章法、佈局,作為鑑賞之依據。
五、鑑賞法
以藝術美學的觀點,鑑賞分析米芾尺牘。
六、肯定法
以書學角度,肯定米芾的書學價值與歷史地位。

第四節         文獻探討


至今已有許多人研究過米芾,不論在其人、其書,甚至其畫上都有研究,以研究書法者居多,以下乃於作此研究參閱的部分:
一、高輝陽先生於民國六十二年發表的碩士論文《米芾其人及其書法》,主要探討米芾之生平與性格,尤其對米芾的生長背景考證得十分精細,可惜對「米芾其人」與「書法」兩部分,探究得不夠深遠。
高氏另有〈米芾宦遊考〉之專篇文章,對米芾從少到老的居處、行跡、所為作一探討,對日後考證尺牘的真偽及書寫年代是一大助益。
二、劉正成主編,於西元一九九二年出版的《中國書法全集 37 宋遼金 米芾一》與《中國書法全集 37 宋遼金 米芾二》二冊,為目前米芾作品考釋與書蹟觀摩的最佳參考書籍,但對米芾作品考證、書學理論及筆法著墨未深。
三、鄭峰明先生於民國八十九年著作的《米芾書學之研究》一書,對米芾之書學背景、生平、交遊、思想、書法作品作一介紹,但可惜的是此書涉略推廣而論述則流於浮泛。
四、曹寶麟《抱甕集》對米芾《篋中帖》、《太師行寄王太史彥舟》、《竹前槐後詩帖》、《樂兄帖》、《拜中岳命作》、《監斗帖》《露筋之碑》、《閏月帖》多所考證,對書寫背景及筆法研究之深,又根據文獻佐證,提出個人見解,不流於世俗之泛說,堪稱當前未盡研究之典範論述。
五、另有一些專篇文章對米芾的書風及用筆惟有深入的探索,但就尺牘的專研上,並未有專門提出來研究。

右艺分子 发表于 2013-6-21 21:54:56

第二章 米芾生平傳略

第二章米芾生平傳略


自古頌詩讀書之前,皆應對作者及書者有充分的瞭解,如此才能助於對作品的鑑賞,欣賞中國傳統之書藝亦是如此。米芾其人,在《宋史‧文苑傳》中雖有載錄,但僅約三百字左右,大致可瞭解米芾其人其事,但畢竟失之疏略。所以欲進一步瞭解米芾,只好借助其他史書或文集。此章節之概述,即以《宋史‧文苑傳》為綱,輔以其他典籍,鉤勒米芾之生平概況,以助於對米書之瞭解。

第一節里籍與先人


一、里籍
米芾,初名黻,元祐六年,四十一歲後改作芾,字元章,宋開國勳臣米信五世孫。世居太原,後徙襄陽,故自號襄陽漫士、鹿門居士。以嘗知淮陽軍,故自稱淮陽史。曾監中岳祠,自稱中岳外史。晚年定居京口,築海岳庵以居,因號海岳外史。其餘別號尚多。仕至禮部員外郎,唐、宋禮部員外郎中掌省中文翰,稱南宮舍人,故人稱米南宮。
其里籍據《宋史‧文苑傳》云:「米芾,字元章,吳人也。」《宣和書譜》云:「文臣米芾,字元章,初居太原,后為襄陽人。」依《宣和書譜》所載,米芾曾居住過太原、襄陽,但宋史何以稱作吳人?依宋《京口耆舊傳》云:「其父嘗家襄陽,未幾遷丹徒,故國史書稱曰吳人。」又明方信儒云:「寶晉米公世居太原,后徙襄陽,自公始定居潤州。」由上述記載,可知米芾祖先世居太原,迨其父時遷居襄陽,中年仕宦後,經過潤州,喜其山川風土,始定居潤州。潤州即今江蘇鎮江。按曹寶麟《米芾年表》,米芾定居潤州在四十五歲,故宋史稱其為吳人,乃指中年以後之事。

二、先人
《宋史‧文苑傳》但云:「米芾,字元章,吳人也,以母侍宣仁后藩邸舊恩,補含光尉。」以此之米芾以其母曾侍宣仁后之舊恩,得以進入仕途。宋《京口耆舊傳》云:「其先以武干顯,母閻氏與宣仁后有藩邸之舊,以恩入侍。」由此之米芾先人是以武事獲求俸祿。五世祖米信是宋初功臣,高曾祖輩多是武臣,其父米佐始為書儒,其母閻氏乃英宗皇后乳娘,被賜為丹陽太君,因此承受母蔭,得補含光尉,延入仕途。

第二節米芾之生平事蹟


一、生卒年
米芾壽考,有謂四十九者,亦有謂四十八者。蔡肇米元章墓誌銘則謂:「享年五十有七」。而當今日本「宋史提要編纂協力委員會」出版之宋人傳記索引謂享年六十。眾說紛紜,不勝列舉。

二、仕宦
米芾入仕雖早,也曾經有過抱負,但大抵均為地方縣官,職微權輕。其在中央任職,僅為受知於宋徽宗,曾召入為書畫學博士,擢為禮部員外郎,但旋即以言者罷去,下放知淮陽軍。可惜這段佳緣維持不到二年,後雖遷禮部員外郎,未入拜,而彈章言其「出身冗濁,冒玷茲選,無以訓示四方。」遂下旨罷去,出知淮陽軍。
米芾希望利用手中微薄的權力為社會出力,落得的卻是「白簡逐出」、「仕數困躓」的結局。他只得玩忽公事,最後沉浸到書畫之中作他的「逍遙遊」。無可奈何,分明是一種不甘失落和自我完善的精神勝利的心態。並且,他不得不以自嘲嘲人,韜晦放浪的反常言行周旋於官場和社會,並將這種心理狀態傾瀉於自己的書畫藝術,以期求得心理的平衡。
按曹寶麟的整理,米芾宦歷如下:一、秘書省校書郎;二、含光縣尉;三、臨桂縣尉;四、長沙從事;五、杭州觀察推官;六、淮南幕府;七、潤州州學教授;八、雍丘縣令;九、監中岳廟;十、漣水軍使;十一、發運司管勾文字;十二、蔡河撥發;十三、太常博士;十四、監洞霄宮;十五、無為軍使;十六、書畫博士。若到書畫博士時為十五任,那麼可能他不把監洞霄宮計算在內,因為他任無為軍自稱為「復官」。有書記載米芾未入拜而彈章已上,因被白簡逐出。然而元‧周密《雲煙過眼錄‧天台謝奕修養浩齋所藏》(卷下)中分明記載了「尚書禮部員外郎米芾審定」的《辨印帖》,可證此說乃屬耳食。所以在其宦跡中理應再加上:十七、禮部員外郎;十八、淮陽軍使。

三、人品與習性
(一)交世故
米芾「交世故」的利器最有效的就是他的絕技─書畫。只須是權要,他一概可用書畫作敲門磚而登堂入室,踞為上席。在諸宰相中,除了蔡確、司馬光、呂公著等少數人外,歷朝相府無不有他的履跡身影。而他與蘇軾、黃庭堅、秦觀、蔡肇等人的交遊,大多是以書畫作為媒介而見諸記載的。
另有「交世故」知招數─畸行詭跡和奇談怪論。不得不承認這有一半是出自其顛的天性。董友知對米芾此一顛狂個性有十分的見解:

「其實,他根本不顛。這裡,開展來說,張顛、素狂、楊瘋子,也並非真的『顛、狂、瘋』;就是阮籍與李白醉酒,醉意也不全在于酒。這些著名的大書家,封建社會的顯赫人物,一者,心目深處憧憬著非常強烈的名祿誘惑力,可又不情願周旋于腐敗官僚圈子裡的背俗環境;他們胸中的正義抱負實現不了,卻又控制不住內心世界的情懣發洩,時時還在斥責譏諷權貴。二者,在帝王統治下,本人身分已大白天下,面臨險惡形勢,出于萬般無奈,才以酒消愁,藉故顛狂,無非是權作保護自己,與世抗爭的一種手段。鑑此,若不能認知米芾的機敏智慧是不公平的,但如不能明察其佯狂作顛也是不實際的。他的獨特性格就在于既能壓抑自己的天才和睿智,又能曲從別人嘲弄與自我摧殘,以便在新舊檔的激烈傾軋中應付優游,這恰恰是他真正聰明的自然流露和意念體現。」

再說,他戴高帽,著深衣,全然「不用世法」,雖被譏為「活卦影」而不顧,他是唯恐別人不注意他的。生為宋朝人的米芾,確愛著唐服,眾人皆奇之,使他給人格格不入,不易相處的感覺,遂於現實的官場文化中,處處受排擠,蔡肇云:

「風神瀟散,是其一流人也,舉止頡頏,不能與世俯仰,故仕數困躓。冠服用唐人規制,所至人聚觀之。」

(二)潔癖
米芾洗手不用巾拭,相拍至乾之類的事,為宋人所津津樂道。自己的私人用具只要被他人拿過,嫌贓會一連喜好多次,而將鞋子洗破。
長期的心理扭曲有可能使始米芾沾染種種行為上的怪癖。然而,全面的考察米芾,以現代心理學和行為科學的理論來剖析米芾的「潔癖」,結論或許並非那樣簡單。作為社會存在的米芾,滿目滿心的累累傷痕和層層污垢一直纏繞著這個極端清高自負的人物,這是他苦痛終生的事。他必須也必然會作出心理上的防備以求解脫。

(三)喜好佛學
從米芾留下來的書跡可見一般,如《天衣懷禪師碑》、《法華台詩》、《方圓庵記》、《跋頭陀寺碑》、《明道觀壁記》等。
翁方綱更從《米海岳年譜》中記載一段米芾過世前近乎羽化的過程:

「《志林》云:『米元章晚年學禪有得,知淮陽軍未卒,先一月,作親朋別書,焚其所好書畫奇物,造香柟木棺,飲食坐臥書判其中。前七日,不茹葷,更衣沐浴,焚香清坐而已。及期,遍請郡寮,舉拂示眾曰:『眾香國中來,眾香國中去。』擲拂合掌而逝。』」

四、交友
米芾有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互相鼓勵提攜,人生路上不感孤獨,且經由同一事物的熱衷,可互通有無,彼此砥礪。他一生中有不少書畫之友,自然為他提供許多創作技巧及鑑賞之法。以下僅列出幾位:
(一)蘇軾
米蘇認識於元豐五年。元豐三年,東坡因作詩譏評時政,被貶為黃州團練副使,謫居黃州。米芾亦於此時離開長沙掾之職,漫游四海,元豐五年旅居至杭州近郊,與黃州不遠,故前往拜謁東坡,易蘇民云:「軾四十七歲,在黃州。……是月(三月),米芾初因馬夢得來謁,館於雪堂,遂與訂交。」此雖為二人初次見面,但基於彼此書畫上的同好,頗好相見恨晚之情,東坡不僅將珍藏之吳道子《釋迦佛圖》予共賞,並親繪一幅《枯木竹石圖》贈之。
在書法上,東坡亦以自己多年的學書經驗,提供米芾學書應擺脫唐法,以晉人為尚方是。米芾採其意見,棄唐入晉,體會晉書之高雅氣韻,進而鑽研之,以成其日後為研究晉書的專家,易對其日後發展有深遠的影響。
米蘇二人相差十五歲之多,但基於二人對文學與藝術的共同喜好,竟能成為相知相惜的忘年之交。尤其東坡貴為跛宋文壇領袖,米芾與東坡交往,當然亦可認識許多文友,加上東坡多次對米芾的獎掖,不僅對其學養、書畫有深遠影響,更奠定米芾於北宋藝壇的地位。

(二)王安石
米芾與王安石的交遊可見於《寶晉英光集》:

「蓋僕元豐六年,赴希道(即劉庠)金陵從事之辟,會公謫居,始識公于鍾山。」

此為二人相識之始。二人共同興趣為書法,王安石少時嘗學唐人楊凝式書,但無人得識,至米芾觀其字,以其多年之學書經驗,即知出於楊凝式,令王安石大為嘆服,也因此成為書學好友。王安石長米芾三十歲,且於政治地位又是如此懸殊,因此二人交往並不頻繁,多僅於王安石愛才惜才之心而頗關愛而已。

(三)蔡肇
王安石謫居鍾山之時,蔡肇從學於安石,藉由此故,米芾得與蔡肇相交,米芾之墓誌銘即由蔡肇執筆,可之二人相交之深。蔡肇云:

「余元豐初謁荊國王文公於金陵,公(指米芾)以詩文贄見,文公於人材少所許可,摘取佳句,書之便面,由是始識公,故為之銘。」

米芾與蔡肇二人相識於元豐六年,或於二人之年齡與社會地位皆相仿,且皆能文善詩好山水畫,自然成為好友。高輝陽云:「蔡肇,……能文善詩,工畫山水,米芾定居潤州後,與其交往更密,遊山登樓,相與唱和。」中年後,米芾定居潤州,二人交往更頻繁,為米芾晚年摯友。

(四)薛紹彭、劉涇
此二人與米芾是同輩,他們的共同興趣是收藏古書畫。米芾曾有一首詩描述其況,詩云:

「唐滿書奩晉不收,卻緣自不信雙眸,發狂為報豢龍子,不怕人稱米薛劉。」

「鐵三角」的關係,自非一般雍夫俗子可比。所以向劉涇收得佳畫,米芾即寄以詩云:「劉郎收畫早甚卑,折枝花草首徐熙,十年之後始聞道,取吾韓戴為神寄,邇來白首進道奧,學者信有髓與皮。」劉涇之收藏書畫,由「皮」而「髓」,米芾即稱讚其「進道奧」矣,足見良師益友之可貴。
米芾與薛紹彭的關係,最重要的不是稱兄道弟,或往來酬酢的飯局,而是談藝論道深深吸引了對方。米芾《自漣漪寄薛郎中紹彭》詩云:「老來書興獨未忘,頗得薛老共徜徉。」米薛能在彼此切磋琢磨中,獲致書法上相同的成就,洵為千古美談。

右艺分子 发表于 2013-6-21 21:56:04

第三章 宋代散體書信概述




欲研究米芾尺牘,便應把宋代及同時代的書信格式及用與作一番瞭解,於是列出以下之項目。
宋代古文,以柳開為最早,尹洙、穆修繼之,至歐陽脩始大盛焉。范文正公〈尹師魯集序〉曰:「五代文體薄弱,皇朝柳仲塗起而麾之,洎楊大年專事藻飾,謂古道不適於用,廢而弗學者久之,師魯與穆修長力為古文,歐陽永淑從而振之,由是天下之文,一變而古。」言宋初古文之渲變甚明。初始,「西崑派」尚聲偶之勢正盛,古文絀焉。至蘇子美兄弟與穆修、尹洙出,復倡古文,書信皆以古文出之,及歐陽脩出,卓然唯一代古文宗匠。三蘇、曾鞏之倫皆出其門,王安石異圍毆公推挽,而與歐公並也。其先後為古文書,又有范仲淹、宋祈、劉敞、司馬光等,古文遂盛,書信亦多以古文為之。
南宋古文,皆承北宋之風。至於程朱一派性理散文,亦為散體。蓋道學至宋始盛,其影響於文學亦甚大。自堂以來,言古文者,雖漸去華就樸,為文必衷經術,然僅有時因文見道而已。及道學派出,然後拯力以求道學之所在,而不屑於文,以為徒雕琢其辭,亦末乎云爾。
論宋代書體,以書啟為主,牋已公文化矣。啟皆以四六行之,書則有駢有散,而以散體為多,理學論函尤重內容而略修辭也。且自宋代,始重書函,《宋始藝文志》頗多刀筆、書尺類尺牘書籍之存錄,而《聖宋明賢五百家播芳大全》之重實用性,較其他總集尤為顯明。又有研究四六之書籍,亦多批評四六之作,又有《書敘指南》、《翰苑新書》,可知宋代對於書信之重視,已超越前此者也。

宋代最常見的書信格式多於首曰「某啟」,末則署發收信名銜,即「某致書於某」也。

第一節    書之格式


一、具收發信人者
(一)首發信人,末發收信人皆具,「某啟…某再拜某某」之格式,宋代最為普遍,以其用語不同舉下例以明之。
1.「脩啟…不宣。脩再拜端明侍讀留臺執事。三月初二日。」
2.「抃啟…謹奉手啟陳謝不宣。抃頓首知府舍人閣下。」
3.「襄啟…不具。襄上公謹左右。」
4.「絳頓首…匆匆不宣。絳再拜從事同年兄。十七日。」
5.「芾皇恐…不具。芾頓首司諫臺前。」

(二)首書收信人,末署收發信人者:此格式較罕見。
1.「雲夫七弟…十月十一日。兄庭堅報雲夫七弟。」
(三)首書發信人,末署發信人:「某再拜某某…某白。」此格式元代較為普遍,宋前已見,明清亦皆有之。
1.「某再拜聖俞二哥…不宣,某白。」
2.「某惶悚頓首上黨三哥良執…某頓首。」

(四)首末皆具收發信人者,宋元偶有之,明清未見。
1.「軾奉寄若虛總管賢弟…不宣。軾書奉若虛總管賢弟。」
2.「汾陽郭忠恕致書答英公大師…不宣。遷客郭忠恕達英公大師座前十二月二十五日。」

(五)首書發信人而未略者:「某致書某某…。」宋元明清不乏其例,清代尤多。
1.「脩頓首白秀才足下…幸察。」
2.「鞏頓首載拜舍人先生…不宣。」
3.「軾頓首文潛縣丞張君足下…。」

(六)首略而末具發收信人者:「…某致書某某。」宋元不多,明清兩代則應用甚為普遍。
1.「…彥博啟安撫資政。」
(七)首書收信人,末署發信人者,唐已有,宋元明不多見,清代甚為普及。
1.「元珍學士…脩拜曰,八月二十四日。」

二、謹署發信人者
(一)書之首末皆署發信人者,宋代之例較多,元明清較少。
1.「脩白…脩再拜。」
2.「清臣啟…清臣頓首。」
3.「琦再拜啟…琦再拜啟。」
4.「彥博啟…彥博啟。」
5.「芾再啟…芾再拜。」

(二)僅首署發信人而末略者,宋代較多,元明清較罕見。
1.「希白…。」
2.「脩白…。」
3.「某啟…。」
4.「軾啟…。」
(三)首略而末具發信人者,宋元均有其例,明清則甚為普遍。
1.「…某啟上。」「…某又上。」「…某上啟。」
2.「頓首…某再拜。」
3.「…鞏再拜。」

三、僅書收信人者,多書於首。此格式宋元明罕見,清稍多。
1.「運判閣下…。」

四、其他格式
(一)家書之格式與一般朋友書信格式大同小異,惟多省略客套語。資舉家書與平輩及家訓與晚輩之例。
1.      「某拜上三哥監簿…」
2.      「子由弟…。」
3.      「三郎四郎…不具叔押報。」
4.      「…不具,吾書達通理十二郎。」

第二節    上書、啟、牋、狀等格式


宋代後之上書,幾與一般書信無別,有「與丞相書」而不稱「上書」者,可知「上書」與「書」之界限已漸泯滅矣!茲就所見者略述之。

一、上書:以其為上行書信,故行文至為嚴謹。
(一)首明發收信者,末署名或有或無。
1.「後二月五日開再拜謹奉書於執事…開再拜。」
2.「某月日某謹再拜獻書知府待制閣下…。」
3.「月日具官某獻書太師潞公執事…。」

(二)首書發信人者,末署名或有或無。
1.「某啟…不任懇切憂惶之至,不宣,某再拜。」
2.「某啟…伏惟疏密尚書台候起居萬福。」
3.「某啟…伏惟以道以壽,下情不任惓惓之至。」

(三)末署發信人者,為例不多。
1.「…不任惶恐戰慄之極。仲淹惶恐再拜。」
2.「…不宣,軾再拜。」

(四)首書收信人,信末署名或有或無。
1.「正言執事…不宣。」
2.「內翰執事…。」
3.「參政侍郎閣下…。」

二、啟:宋元明清皆有啟,宋代甚多,後漸少,可知啟至現代已沒落矣。
(一)首曰某啟者:宋代一般書信,亦多首曰「某啟」,宜辨之。
1.「某啟…。」
2.「右某啟:伏念某…。」
3.「右軾啟…。」

(二)首曰「再拜」。
1.「再拜,伏蒙入贊機政…不任祝頌之至。」
2.「脩再拜天賜友兄足下…。」

(三)以「茲者」、「此者」、「嚮者」始言。
1.「茲者,伏承寶文內翰…。」
2.「嚮者某官奏南司之課…。」

(四)以「伏案」「伏以」「伏念」「伏自」「伏蒙」「伏承」始言者,以「伏審」「伏以」為多。
1.伏審
(1)「伏審判府司徒侍中寵詞上宰…。」
(2)「伏審光奉帝詔,入持國樞…。」
2.伏以
(1)「伏以朋友道缺…。」
(2)「伏以副疆阻闊…。」
3.伏念
(1)「伏念安石孤窮之人…。」
(2)「伏念傾蓋如故…。」
4.伏蒙
(1)「伏蒙過采浮議…臨啟怔忪,果於得請。」

(五)以「竊審」「竊以」「竊承」始言者。
1.      竊審
(1)「竊審抗言辭寵…。」
(2)「竊審擢自南宮…。」
2.      竊以
(1)「竊以天下之事…。」
3.      竊承
(1)「竊承顯奉制恩…。」

(六)以「恭審」始言者。
1.「恭審肅被寵靈…。」

(七)以「承聞」「茲審」「某聞」「某」等始言者。
1.「承聞大號,登用正人…。」
2.「近審新命…祝頌之素,寫述難周。」
3.「襄聞古者師氏教女以…。」

三、狀、牋、簡、札、剳子。
(一)狀:狀於宋代後作為公文者甚多,行文多以四六。
(二)牋:宋明之牋多作公文。
(三)簡:多稱「書」之較簡短者,故又稱「書簡」,或與書別立,或合置。
(四)札:如今之便條,省略稱謂、客套語。
(五)剳子:多為奏議性質。

右艺分子 发表于 2013-6-21 21:56:59

第四章 米芾尺牘




前一章以概述宋代尺牘之文學部分為主,此章節結合藝術與歷史性,初步探討米芾尺牘。第一節鮮論米芾之書學思想,後一節乃通篇概纜米芾所有尺牘。

第一節         米芾之書學思想


一、淵源
(一)自古說法
米芾之書,宋史稱其「得王獻之筆意」,宣和書譜謂「書學羲之,篆宗史籀,隸法師宜官」,司陵翰墨志謂其「收六朝翰墨,副在筆端」,洞天清祿集謂其「本學顏」,韻語陽秋謂「始學羅遜、濮王書,其變體出於王子敬」,周必大謂「初學羅讓書」,曾覿謂其「早年涉學既多,晚乃則法鍾、王」,范成大謂「米書初自沈傳師來,後入大令之室」,呂企中謂「始學顏書,已而厭其俗,聞有李邕法,又惡之,遂學沈傳師」,李簡士謂其「遠紹王右軍」,都穆稱其「入晉人之室」,陸完謂其小楷,「用筆妙處,極得右軍樂毅論法」,蒼韻軒碑跋謂其「自晉、唐諸名家出」,文彭云:「或言其書自沈傳師來,晚學李北海」,王世貞謂其「源自王大令、褚河南」,王鐸謂其「書本羲、獻」,「得蘭亭、聖教天趣」,書槩則謂其書「大段出於河南,而復善摹各體」。
(二)自述書學
韓侂胄所刻的《閱古堂帖》(後改為《群玉堂帖》)第八卷有一篇米芾的自述書書學,舉出他學書由顏真卿而柳公權,而歐陽詢,而褚遂良、而段文昌、後是法帖,晚乃學歷書的《劉寬碑》、篆書的《咀楚文》、《石鼓文》和《鍾鼎文》,而書壁則學沈傳師,但沈長於大字,拙於小字,米芾遂不取其小字。

二、「集古字」到「開創書風」
有人曾笑米芾的字是「集古字」,但後人皆謂米芾能學古而出新意。他對前人的評論很苛刻,崇拜羲、獻,卻又大言:「一洗二王惡札,照耀皇宗萬古。」其實真知者皆明瞭米芾的學習既非好高騖遠、見異思遷,也不拘守一家,泥古不化。他善於博採眾藝,形成自己的面貌。所以當他自己說到老才自成一家,別人見了「不知何以為祖」。他論古代書家都是各各不同的,貶斥那種專事模仿的書法為最不足道的「奴書」。這說明了米芾學古人書善於取其神而遺其貌,不是在一點一劃上下功夫。

三、得筆
所謂「得筆」除指用筆之外,還包括了分布與結體。米芾主張字的分布與結體,要在統一中求變化,在變化中達到統一,把裹與藏、肥與瘦、疏與密、繁與簡等對立的因素融為一體,達到「穩不俗,陰不怪,老不枯,潤不肥」,就是「骨筋、皮肉、脂澤、風神皆全,猶如一佳士也。」米芾重視整體氣韻,兼顧細部的完美,因而書寫時能夠左右顧盼,前後呼應;行與行之間以及每一行之中各有正、側、掩、仰,其間正、側、掩、仰的程度右各有不同,書寫前意在筆先,胸有成竹,書寫過程中隨遇而變,獨出機巧。米芾書法中時常有側傾的體勢,欲左先右,欲揚先抑,都是為了增加跌宕磊落的風姿、駿快跳躍的神氣,出於天真自然絕不矯柔造作。後來學米的人,有的只從某一點上去學,形成「偏欹」或「步入狂狠」,失去了米芾的風韻。這種情形,在很大程度上由於書學米芾一家,未能博綜眾藝,所以降低了書法的藝術性。

四、刷字
米芾曾自稱「刷字」,並借以區別於別人的「勒字」、「排字」、「描字」、「畫字」。從不受約束、秉筆直書來說,稱「刷」未嘗不可,從處處講求得筆、力盡精微來說,非一個「刷」字所能概括。
《海岳名言》云:
海岳以書學博士召對,上問本朝以書名世者凡數人,海岳各以其人對曰:「蔡京不得筆,蔡卞得筆而乏逸韻,蔡相勒字,沈遼排字,黃庭堅描字,蘇軾畫字。」上復問,卿書如何?對曰:臣書刷字。
《續書譜》論用筆有「懸針」與「垂露」之說,並以「無垂不縮,無往不收」作為「懸針」、「垂露」說的解釋,凡此,都是要求作書時運用中鋒、藏鋒以增加內在的骨力,成為後來書家講求筆法的一個準則。

五、運筆
米芾的運筆變化多,是歷來評論者公認的。他自己曾得意的說:「善書者只有一筆,我獨有四面。」他用「三」字「三劃異」表明他不滿足於用筆的平板和缺乏變化,力求在統一中求「異」。按照這種說法,哪怕一個簡單的「三」字,三畫的長短、間距、起筆落筆和呼應、映帶應有不同,這才能產生錯綜變化的美。當然,在一作品中,任一字並非孤立的,除講求單字的「異」,更須顧及上下左右的許多字相契合而產生變化,絕不能刻版的規定,不然又違反了「『三』字三劃異」的原則要求了。
運筆縱橫揮灑,滿紙瀰漫著精力、猛厲的力量和逼人的才華,又處處流露出敏捷的智慧,似乎毫無顧忌,確時時透露著深思熟慮的痕跡。

六、個性化的書風
米芾長期沉浸於大量的古代書法名跡之中,並作過極為深入的研究。他畢生明確的尋求著「隨意落筆,皆得自然,備其古雅」的理想境界,這與「志氣和平,不激不厲,而風規自遠」的傳統藝術思想完全一致。按理來講,他應當或者可能像他的先輩,或向同時代的某些書法家那樣,開創出一派平和簡靜的書風。然卻非如此,甚至與被稱為「顛狂」的懷素、楊凝式的書風也有著明顯的不同之處。在我國書法藝術始上帝依次掀起了志氣浩蕩,既「激」且「厲」的波瀾。
米芾書法如其氣質,充滿情感但卻理智。後人評其書法如「快劍斫陣」、「弩射千里」、「風檣陣馬、沉著痛快」、「天馬脫銜」,確實是從運筆技巧和對書法直觀的角度道出了米芾書藝的特點,即能在大膽放縱的筆勢之中注意到筆豪的收放統攝;結字不拘成法,旺盛的筆勢穿梭其間,有如疾風中的船帆,硝煙堅的戰馬,勢不可遏而穩健有力。然結合米幅的內心世界及其所有的書法作品來作一番分析,其間還有更深的美學意義。
米芾的書法結體,統一在這樣的情緒世界裡,欹正相生,給人一種絕處逢生的感受,但仔細觀察,左傾右倒,沒有一個平穩安詳的結構,這在米芾之前任何一家的書作裡都很難找到類似的風貌。他把「故作異」轉入「自然異」,在布白上,他每以大塊空白與緊湊的點化作強烈的對比,從而增強視覺效果。在傾倒的結體中,往往突出一、二主筆,作為異常挺拔的支柱,以求得結體的平衡。其不衫不履、隨意布勢、字字追隨的章法,統攝於一種信念之中。
聯繫米芾畢生追求的那種成為宣言式的藝術境界,充其量式某種矯枉過正的表現。強烈的個性受到長期的壓抑,理智的神經清醒的意識到無法壓抑也無法抗爭,但它們最終依然在清醒的理智的支配下用另一種情緒噴發出來了;率意放縱的筆法,奇詭顛逸的結體,放浪形骸的布勢,不正是米芾書法藝術所淋漓盡致的寓示的情情緒世界和清澈的理智世界嗎?下筆如飛,縱橫揮灑,理智的神經又牽動著自我警覺的鞭勒,「沉著」的筆勢與顛意的藝術世界與「痛快」的本來性情又天衣無縫的揉合在字裡行間,絲絲入扣的提按頓挫隨著清晰的自控意識在米芾筆下,這難道不是米芾精警縝密的內心世界與深藏的清醒理智嗎?

七、作品類型
由於各個時期感受的差異、不同的對象和不同的心境及功力、學力、藝術樣式的不同,米芾的書藝除了有其基本的風格外,也存在一些個別差異。後人沈培芳將其傳世書作分為四種類型。
(一)小字與跋尾書
此乃米芾自恃甚高之作,如《王略帖》贊、褚模《蘭亭序》跋、《向太后挽詞》等。這類書作筆致精到,字字珠黍,結體相對平正,可能因靜居面對珍藏先賢珍跡時,既與紛陳的亂世暫時隔絕,又可暫時平息往日那種自我憂慮的矛盾心態,得以從容構思落筆以求先賢的藝術成就相匹配的緣故。想必勢在那種「沐手命筆」的創作狀態中寫成的。
(二)大字作品
如《虹縣詩》、《多景樓詩》等。氣勢恢弘,筆力扛鼎,莫色豐富,沉著痛快,是米芾「刷」字的典型風格。這些作品,落筆著紙重,速度快,取澀勢,借助筆與紙面較大的摩擦力,表現出特有的蓬勃生氣和膽魂。
(三)臨古作品
凝神靜氣,講求神韻,力求形神兼蓄,如傳世王獻之《東山帖》、《中秋帖》、陸柬之《五言蘭亭詩》等。儘管神態皆肖,但勾趯波發之間,往往顯出米芾特有的英俊剽悍之氣和跳當的習氣。這些作品,鑑賞家均曾暗示是米芾偽作,想來是為愛古之心所驅使,不願點破而已。
(四)書札
筆致最為率意放縱,結體傾側奇險,轉換多機巧鋒芒。在米芾大量的書作裡,字體大小其正懸殊最大並偶有塗改的作品,為此一類,可視作米芾風格的典型代表。

八、論書觀點
(一)把筆輕
將把筆視如無物,只要「心手虛」,就不受筆的拘束,便能揮寫字如,達到「振迅」與「天真」的目的;寫到熟練時,再求變化,自然會生出意想不到的巧妙。
(二)得筆
字的骨、筋、皮、肉的線條遒勁、美觀,脂澤和風神的結構要求統一。
(三)三不同筆法
「三」字應有長短不一的距離,寫來自然生動。每字書寫前應思考,後下筆。
(四)「使毫」和「行墨」之相輔相成
「使毫」和「行墨」要達到渾然天成的境界,有如蓴菜絲似的柔和,使人看字而生快感。
(五)「圓」與「褊」
「圓」是渾厚,「褊」是澀弱,不論用的是中鋒或偏鋒,只要運筆得法,便不至於褊。米書中多運用澀筆,因為他敢用澀,所以能夠「沉著」揮毫;寫至精熟時,便生「痛快」,這是學米書最難的一關。

右艺分子 发表于 2013-6-21 21:59:12

第二節 米芾尺牘之探究 《盛製帖》



                                                            
一、《盛製帖》
(一)    釋文:
盛製珍藏,榮感。日夕為相識拉出,遂未得前見。寒光之作,固所願也。一兩日面納次。黻頓首。天啟親。
(二)    簡介:
1. 此為致蔡肇書札。
2. 蔡天啟(蔡肇),潤州丹揚人,嘗先後從王安石、蘇軾學。
3. 此帖為元豐五年赴金陵幕,會主者謫去,因見王安石之時。此時天啟正從荊公讀書於鍾山也。此處主者乃指劉庠。故知此帖乃米黻書於金陵,而時正為元豐五年。

元豐六年(西元一○八三年),米芾因劉庠之薦引,而往金陵擬謀「從事」之職。,遂告落空。此時正值王安石謫居金陵鍾山,米芾以詩文贄見。介甫於人向少稱許,然於米氏詩文卻頗賞識,並與之共論書法,米芾於觀賞王荊公書法後,鑑別出其所受唐代書家楊凝式之影響,王大為嘆服,謂「無人知之」。此時米芾年僅三十三,然其驚人之鑑賞能力,業已顯現。另米芾死後,其「墓誌銘」之作者蔡肇,亦於此時相識,蓋蔡乃王之門人,時正在帳下。

補:劉庠,宋顏子,字希道,中進士第。英宗求直言,庠上書論時事,除監察御史裏行,帝不豫,儲嗣未正,庠疏穎王長且賢,宜使日侍禁中。神宗立,遷右司諫,歷知開封府,王安石欲見之,竟不往,奏論新法,不附安石。元祐初加樞密直學士,知渭州卒,庠有吏能,淹通歷代史,安石稱其博。

(三)    藝術賞析:
1. 因是信札,所以風骨超逸,通帖觀之,行草相間,愈寫愈見精神。
2. 首行起始,出之以行書,接著以草為主,行筆迅猛而帶澀勢,圓勁流暢而不飄浮。寫至款字「黻頓首」處,此時筆鋒上的墨已不多,行筆意如游絲,亦如粉蝶戲花,蜻蜓拂水。然而事雖言明,意猶未盡,空紙尚在,遂又筆酣墨飽,縱情揮灑。直至「天啟親」三字雄立乃止。其癲狂怪癖,縱情肆意之態如在眼前。
3. 細觀整幅作品,第一行與後三行的字體不一致,「盛製珍藏」四字展露此作品給人的感覺應是向外伸展但帶有些刻意筆觸;而「榮感日夕」以下卻有信筆寫來,連綿一貫到底之流暢感,越寫越暢快,至最後款字「黻頓首」一筆帶起,末筆往上一挑,附加一點,使整幅作品意更飽滿,氣不外漏。雖然首四字給人莊重,小心翼翼之感,但「榮感日夕」四字調和了上下的意態,由慢而快的速度,把米芾信手執筆意猶未盡的心情表露無疑,更瀟灑寫出「天啟親」三字。後有董其昌跋:「老米此尺牘似為蔡天啟作,筆墨字形之妙盡見於此。」
4. 整體言之,此帖竦瘦節體尚多,意態奇出。

右艺分子 发表于 2013-6-21 22:01:34

《亂道帖》

二、《亂道帖》
(一)    釋文:
向亂道在陳十七處,可取和,及未?寒光旦夕以惡詩奉承。花卉想已盛矣。修中計已到官。黻頓首。
(二)    簡介:
1. 此為致蔡肇書札。
2. 按曹寶麟說法:有人取帖首二字,定名為《向亂》,大誤。「亂道」意為「亂說」,乃宋人謙稱時已詩作之語,如歐陽修《答連職方書》云:「亂道《思穎詩》一卷,粗以見志,閑中可資一噱。」帖云「取和」,即見旨歸矣。
(三)    藝術賞析:
1. 米芾此帖快劍斲陣的氣勢,行雲流水般的節奏,把自己的內心世界及嫻熟技巧表現的淋漓盡致。
2. 米芾大膽的突破了「筆筆中鋒」的模式,妙用側鋒,多用轉筆。
3. 此幅作品多用連筆,如「陳十七處」、「可取」、「和及」、「寒光」、「旦夕」、「想已盛」,看似十分巧妙,但余觀點而論,在一串連筆與下一串連筆之間,似乎有意斷之缺憾。如「陳十七處」和「可取」之間,「處」與「可」之間的意斷了,可能與「處」的末筆厚重與「可」的始筆細而輕有關。又「寒光」與「旦夕」更明顯,「光」的末筆有下頓痕跡,更與「旦」的始筆沒有直接的關聯,但是「旦」以下的「夕」、「以」二字,卻做到了筆斷意連。第三行的「花」、「卉」二字,相連過緊,雖意斷,卻意過飽而不舒朗;但就字的姿態來看,「花」字正稍傾,「卉」左傾,使字生動起來;尤其「卉」的末筆,若不經意,短豎輕靈,若燕尾,更貼近整幅作品的輕巧靈動,這比單純的懸針筆法更加高妙。末字「官」的末筆,以輕巧的捺筆表現,為整幅作品增添了些許趣味。
4. 就字的結構性而言,余以為「和及」二字表現極佳,二字稍左傾,「和」字緊縮,「及」上緊下放,使字與字之間,形成了腰線的美感,若「及」的末筆能不將空間對分,更為完美。

右艺分子 发表于 2013-6-22 14:27:04

三、《郡官帖》
(一)釋文:
黻啟。前人迴,郡官訪及,方下船著公服,又欲即行,故草草數字,必不怪也。輒假小舟至郭送彥誠觀師還寺,舟至即西,至幸如期,少頃至也。余到潤留書復古次。百冗草草。黻頓首。不二禪師故人。
(二)簡介:
1. 此為致不二禪師書札。
2. 不二禪師即比丘守一。此僧曾撰《杭州龍井山方圓庵記》。住在秀州(今浙江嘉興)本覺寺,為雲門宗七世傳人。
3. 米芾書此帖時應任杭州觀察推官。
【按】:
4. 由釋文可知,米黻書此帖時行蹤來去不定,亦可說有倉促之感,雖前人(曹寶麟)考為元豐末年任杭州觀察推官時所作,余以為此帖最為可能元豐三年至七年作,乃因米此時從蘇軾學晉人書,而最有可能在元豐七年,七年正月,蘇軾移汝州,四月別黃州,雖二人交情尚非深入,但米黻崇尚蘇軾從他的行跡不難考出。但無疑的一點是此帖絕不會晚至元豐八年,因是年米黻丁母憂去杭州任,米黻一直在丹徒居喪。
余信(1074-1134),字彥誠,遂安人。輕財好義,折節下士,宣和初盜起,糾率里豪,扞蔽鄉曲,以功補承信仰,調青州準備差遣,紹興四年卒,年六十一。

5. 此處的「潤」當指潤州。米芾在杭州任內,曾赴鎮江,並上長江岸北固山之甘露寺,瀏覽名勝,搜賞書畫。就可稽文獻言,此係米氏復潤州之最早記載。時米年三十四、五歲。「余到潤留書復古次」正為此作了最好的註解。
(三)藝術賞析:
1. 在米芾的書學思想中,有兩個中心,一是追求平淡天成、率真自然的趣味;二是追求高股脫俗的格調。這兩點是他取法晉人書法的內在根源。米芾雖有精能之至的仿古功夫,但他並沒有拜倒在前人腳下。的確,米芾是打入傳統再走出傳統,他走的是一條集古出新的道路,兼顧傳統與創新兩極而不偏廢任何一端。繼承傳統使米芾得以免除古典派勢力的攻訐,而致力創新則又使他不會平平庸庸,落入俗流。
2. 《郡官帖》整幅作品十分協調,美中不足的是第三、四行字稍大,但仍不影響整體美感。這樣的優點在於米芾的尺牘是思及此處,下筆直書,固顯得自然而人性化。但此時的作品,仍處於自創風格與擬古的渾沌階段,不免遺留二王之風,惟字的結構已明顯有了米風,這也帶動了整體個格調、意趣及造型特徵的發展。
3. 行氣方面略顯中規中舉,可能和篇幅與字的大小有關,沒有作太大的擺動。倒數第二行「芾頓首」,一豎揮灑而下,將意貫下,承接「不二禪師故人」,使末六字和整篇一氣呵成。

右艺分子 发表于 2013-6-22 14:27:34

四、《雨寒帖》
(一)釋文:
黻頓首。雨寒安勝。不知在施水資聖,奉尋不見,怏怏!張公必相見,晚歸可少□。黻頓首。彥誠□□觀師同。
(二)簡介:
1. 此為致彥誠書札。
2. 「彥誠」已見《郡官帖》,故二帖必不相遠。
3. 「資聖」大剎,在雪竇山中(今浙江奉化),其時米芾當有浙東之行。
(三)藝術賞析:
1. 此帖雖可猜測與《郡官帖》相去不遠,但斷非同一時之作。
2. 余以為《雨寒帖》藝術成就不及《郡官帖》,雖字形沒有太大的差異,但前者稍嫌潦草與漫不經意,字的大小也不是很協調,如「見」與「歸」之間夾著一個「晚」字,此「晚」字細小,三個字就遜色了。「相見晚歸可少」這六字的行氣雖呈一直線,但各個字看似關聯性不高,這是《雨寒帖》最大的弱點。
3. 最後「彥誠」二字和《郡官帖》的截然不同,由此更能斷定此二作非一時也。《郡官帖》的「彥誠」較沉穩,《雨寒帖》的「彥誠」較活潑,唯
4. 後者的字體和整幅作品不協調。

右艺分子 发表于 2013-6-22 14:27:54

五、《相從帖》
(一)釋文:
黻叩頭。相從之久,一旦遠別,當持手潸涕,乃以大雨為解,甚之不厚,但與公彼此閑居於此,即知使令人平日猶憚,況雨濘出郭乎?公其愛重。與公俱壯,日勉於德,四方相會,猶前日也。欲作詩,又慮如百尊退回耳。家人而下並起居。尊嫂郎娘各各加愛。到官因信數字,不次。黻頓首。永仲德友。
四幅竹紙上帖,三十七歲時字,深為得意書。子友仁己巳歲獲觀,鑑定真跡謹跋。
(二)簡介:
1. 此為致永仲書札。
2. 據米友仁跋,此為米芾三十七歲(元祐元年)所書。這一年米芾仍居喪,故云「閑居」。
【按】:
3. 「永仲」即蔣長源字,此人為米芾書畫友,多見於其著作中。《寶晉英光集》卷五收《元祐己巳歲(四年)維揚後齋為毫州使君蔣公永仲寫二首》,則長源之「到官」,即毫州。
(三)藝術賞析:
此帖風格可分三部份。「黻叩頭」至「又慮如百尊退回耳」為第一部份;「家人而下並起居」至「永仲德友」為第二部分;「四幅竹紙上帖」至「鑑定真跡謹跋」為第三部份。此三部分的風格皆不同,第一部份仍保留米芾「集王字」的書風,字體小而精巧,但猶保留米芾特有的擺蕩姿態,即使字體小,自然不崎險,此部份協調;第一部份寫至最後的「尊退回耳」為銜接第二部分,行意漸深,延續第二部分後,略帶草意,至最後的幾個字「永仲德友」都用了草字,且這兩部分的最末字「耳」和「友」都一筆直下,盡情揮灑。第三部份似和前面沒有直接的關聯,字體比前面略小,楷意較重,若不精讀釋文,或許會認為此部份為後人之跋語也。

右艺分子 发表于 2013-6-22 14:28:12

六、《知府帖》(《致知府大人尺牘》)(《邂逅長者帖》)
(一)釋文:
黻頓首再拜。後進邂逅長者於此,數廁坐末,款聞議論,下情慰忭慰忭。屬以登舟,即逕出關,以避交遊出餞,遂末遑祇造舟次。其為瞻慕,曷勝下情?謹附便奉啟,不宣。黻頓首再拜。知府大夫丈棨下。
(二)簡介:
1. 此為致知府大夫書札。
2. 由「屬以登舟,即逕出關,以避交遊出餞」,或即元祐二年去汴京東歸時所作。

元祐二年,米黻過甬上(今安徽宿縣),六月南都舟中(南京、商丘)。居汴京保康門內,出則戴高簷帽,撤轎頂而坐,招搖過市,晁說之喻為鬼章。是年,以唐巾深衣語蜀黨蘇軾、蘇轍、黃庭堅、蔡肇、李之儀、李公麟、晁補之、張耒、鄭嘉會、秦觀、陳虛碧、王欽臣、劉涇及圓通和尚雅集王詵私邸之西園。公麟作圖,米黻為詩集作序。當時宋的政壇出現了洛黨、蜀黨、朔黨這樣的稱呼。蜀黨以蘇軾為首,依附朔黨的人最多,這時候熙寧、元豐兩朝掌權的官員,都已經退休居閑散的官職,怨恨的情緒都浸入了骨髓,暗中在窺伺內爭的嫌隙。

    余以為米黻或許不想淌入政爭,遂離汴出京,以避交遊出餞。
3. 高后垂簾時詔避父高遵甫諱,故文及甫但稱文及。「府」字犯嫌名,乃缺筆避之。
4. 此帖末簽名形態與《苕溪詩》幾同,「聞」字門部,亦與《苕溪》「蘭」字相似,皆集顏行使然。但寫時或略早。
(三)評論:
1. 宋曹勛《松穩集》:「米襄陽此帖,尤是早年。若後此所書,則英風義概,筆跡過六朝遠甚。然前人用意多推獎,若一顰笑、一言動可道者必譽之,足以激昂士風,皆歸於厚。」
2. 元錢逵跋:「右米南宮長者、明公二帖,剛健端莊之中,而有婀娜流麗之態。蘇文忠公謂其超邁入神,評語不虛。」
(四)藝術賞析:
1. 對照字形,與米芾三十八歲的《苕溪詩》相近,但書寫時間也許略早,理由之一,「坐」、「議」、「論」數字結體的緊斂,以及不少起筆側鋒的逋峭,都帶有歐陽詢的特徵,而這在《苕溪詩》中已經較為少見了。理由之二,「游」字水旁之挑接寫短衡的上翻筆勢,與同寫於三十八歲的《蜀素帖》中「泛泛五湖」的「湖」字如初一轍。所以似可認為,這件尺牘是米芾三十五歲左右的書作。
2. 這件作品亦可推論是米芾的「少作」,如相次的「進邂逅」三個辵字邊,便有一律之嫌,這無疑是經驗不足所造成的。《蜀素帖》這個部首變化無端,極少雷同,這也從另一個側面為此書早於「元祐戊辰」的結論提供了證據。
3. 雖說此幅是米芾的「少作」,但並不因此降低《知府帖》的藝術價值。整個佈局上,以余淺見,只有首行有小缺失,首字「黻」略小,且第二字「頓」的氣勢大大的壓過了「黻」字,這是在一般行草作品中罕見的。「邂逅」二字也許是為了章法排列,擠在一塊兒,美中不足。前六行的用筆幾乎一樣,片狀的筆法多,這也是米芾的作品一大特色之一,雖是小字的尺牘,字字仍飽滿不單薄;末四行始,筆鋒轉為用中鋒較多,尤其「慕」字以下,少了小心翼翼的筆法,書寫時多了情意,信筆揮灑開來,硬挺的線條搭配厚重的筆觸,使後半部有不一樣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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