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斯专访
(左为彭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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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彭斯,使我的心灵感受到很多震撼,以至于整理完采访初稿,我的心还久久沉浸在他的精神境界之中。也许那种境界也是我一直期望与追寻的。
——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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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时间:2007年4月6日
采访地点:彭斯工作室
人物:彭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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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伟(以下简称“王”):谈一下您的从艺之路。
彭斯(以下简称“彭”):我小时候练习过写书法,偶尔也用毛笔涂画一下,那时候不知道宣纸,经常买那种红白喜事用的纸,用手帕蘸水擦一下就变成了能晕开的国画纸一样的了。那时侯想当书法家的志向是有过的,现在却一不小心走上了绘画的道路。
父亲见我又是写字又是画画,于是觉得我有美术天赋。我正式学画是从上高中的时候,读初中时我的成绩还可以,文化课成绩考重点高中也差不多吧,当时我们那有一个职业高中,里边有美术专业。高考的时候我爸让我报考那所职业高中,我那时觉得对我是一种羞辱,当时我还哭来着。但最后还是只填了那一个志愿,直接进了美术专业。到现在还经常提起这件事,父亲总是好像很自豪地抿嘴一笑,什么也不说。
一到学校,我们班里有几个画画特别好的同学,他们临摹的静物素描都很好。原来他们以前学过画画,他们是县里的,而我来自小镇里,之前我笔都没动过,连专用的中华牌铅笔和橡皮都不知道。有一天,我也临摹了一张,发现比他们画得都好,这使我一下子增长了许多信心。后来的专业成绩一直都很好。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真是越画越喜欢画画了,喜欢真是好重要。
我当时还不知道有中央美院,只知道有个中央工艺。快高三了,我们班转来一个同学,他说衡阳有个画室,是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毕业的张方白老师办的,我那时才知道中央美院是最好的。那我就考中央美院吧。有了这个想法以后我就到衡阳去学画画了。学画画后对我的触动特别大,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厚实。在那个时候我就开始画油画了。哦,想起来了,之前也画过油画,自己照着书上介绍的方法做框、绷布、做底,临摹了一幅印刷得不太好的弗洛依德的《叼烟斗的老者》这倒是很有意思。
王:您觉得写书法对您的绘画产生了哪些影响?
彭:学写书法对我的绘画特别有帮助。它培养了我对形的敏感。现在更多的是气度和品质。我最喜欢魏晋时期的书法,像王羲之、王献之的。也喜欢徽宗的瘦金书。喜欢那种俊永、天趣的感觉,在画画上也想追求那种感觉。
王:您毕业于中央美院的版画系,但您却喜欢画油画,您当时选择报版画系是什么原因呢?
彭:我虽然是版画系毕业的,但我到现在还是不会画版画,这是真话。为什么报考版画呢,这说起来是一个巧合,当时我考美院的时候,油画系已经报完了,而版画系的还有一个名额,于是我便报了版画系,我正好是103号。第一年考专业就通过了,但由于英语课成绩的影响,第二年才考进美院的版画系。
版画系在当时是比较先进的,很注重思维方式的训练,在版画系求学的4年真是受益良多,不仅开阔了眼界,也慢慢地培养了一种敏锐的思考能力。平时一直也在画些油画,大多已是“非油画”了。
王:在您从艺的过程中哪些人对您的影响比较大?
彭:高中时的启蒙老师非常重要,虽然他们有他们的局限性,但在高中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给我们讲齐白石、黄宾鸿、梵高、安迪沃霍尔这些人了,这是非常难得的。老师很喜欢我,我也总是爱问他,他教给我更多的是做人方面的道理,他的品质非常的清高,很正派。除了父母之外,这是对我人生观影响比较大的老师。
98年的时候,我看了一本张抗抗的书《情爱画廊》,描写了一个中央美院研究生毕业的画家在江南水乡的经历,就像一个美丽的梦一样,这对我的影响很深刻。促成了我想当画家的梦。我喜欢罗丹的雕塑,也看过描写罗丹的《情欲世界》。大学的时候学素描,鲁本斯、伦勃朗的素描我和同学们都看。还有西班牙抽象画家塔皮埃斯等很多人,对我都有影响。
真是要感谢李晓林先生,是李老师教给了我对形体严谨的认识,画面的干湿浓淡及概括和灵动。当时大部分人都很热衷现代及后现代艺术,这种传统的基本功训练真是太难得了。版画系先生们的艺术品质及言行对我们都有很深的影响。
那时候也很关注西方的后现代艺术,这里我大概地列出对我有影响的西方画家的先后顺序就很有意思了,像莫奈、马蒂斯、波纳尔、蒙克、波洛克、安迪.沃霍尔、杜尚、克莱因、巴塞利兹、阿利卡、德拉克罗瓦、鲁本斯、凡代克、卡拉瓦乔、提香、丢勒、荷尔拜因、拉菲尔、达芬奇、凡爱克、魏登等等。可以看出我走的一条路线大约是从现代主义到后现代主义,然后从后现代主义直接追溯到古典传统,从现代走到传统的。
毕业后教书的时间中,虽然闭塞却也清闲了,有时间慢慢想些问题了,于是我把在美院吸收的东西进行了一个慢慢的消化过程,那时候又发现自己其实是比较传统的,慢慢就开始喜欢欧洲古典绘画,因为之前我都只是看个皮毛。那时候我又买了很多国画的画册,很喜欢中国画里边所表达的情感和意境。我看了中国传统的再看西方传统的。经常来回地琢磨,对于中国传统中绘画的喜好也有个先后的顺序,最早是八大山人,宋的花鸟,唐的人物和山水,元的山水,六朝。有些好心的朋友告诫我,说我的画没有以前的锐气了,我认为画画还是顺其自然吧,将来没准不画画了。(笑)
王:您在画画的过程中有没有遇到过挫折?您是怎样面对的?
彭:到目前遇到的最大困难就是我自己不想画画了。2003年,我快毕业了,面临着毕业的压力。同时我也突然很厌倦画画。因为在画画的时候我感到极度的疲惫,每画完一幅的时候都有一种虚脱的感觉,那时候自己觉得虽然是中央美院毕业的,但当一个画家的希望还是很渺茫。大概有一年的时间我基本上没有画画。恰好在那年有一个油画协会组织的展览,我的一幅油画作品《大卫·科白》在北京的选拔赛上被选上了。展览就在中国美术馆,我的作品正好挂在陈丹青老师的作品旁边,我觉得很荣幸,内心很久未点燃的火柴突然被划了一下,这使我重新拿起了画笔。
王:谈几幅您的代表作品的创作过程。
彭:《屈原之死》是今年春节的时候创作的,我不但喜欢屈原的精神,也喜欢他的诗。屈原喜欢在身上佩带一些香草以示高洁,比如《离骚》中的诗句:“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我自己也喜欢花和草什么的,尤其是我觉得,一个男人的身上佩带着花草,它就赋予了一种意义了。
《玫瑰君子》与《口角噙香》的想法同时得益于《红楼梦》中的诗句:“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毫端蕴秀临窗写,口角噙香对月吟。”我觉得一个男的嘴里含着一支残败的玫瑰,这样的画面特别美,是一种忧郁的美。中国的传统画和诗歌里边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就是萧瑟,像屈原、杜甫和曹植的诗歌中都有萧瑟的感觉,这种意境是很苍茫的。屈原和曹植都是贵族,我喜欢他们天然去雕饰的自然、高贵,同时又那么深刻。国画发展到宋以后,画家大多具有很好的文化修养,他们会把那种很内省的深刻都表达在画里面了,我在画画的时候也喜欢追寻这种感觉。总的来说,我现在在绘画上追求的是先秦魏晋时期的天真自然,无勉的高贵,元明清时期文人的内省深刻。
再比如画这幅《屈原之死》时,我把我对父亲的尊重和崇高的爱都转移到了他身上,所以我才会以这样的构图来画屈原的。描写屈原的死,其实是想感怀我认为的一种很美很高的精神死了,所以我并不是在画真正的屈原,而是在表达屈原跟我们现在的关系。
我是一个很传统的人,自认为是一个很中式的人,但有时候突然又想到西方去了,思维很跳跃。我和传统之间存在一种纠葛,纠缠不清,我并不是要一心一意的顺服它,但它又不得不让我去顺服它。我对它有那么深的感情,我想爱它,想和它在一起,所以有了那幅画《与爱一起放逐》,所以这个爱绝对不是指男女关系的爱,彭锋教授在文章中提到一点,是精神上的爱,实际上我所指的这种爱是我对传统文化的爱,这种爱被搁置在一个很荒凉的时空。
王:您出生在80年,您觉得80年代的画家和以往的画家有哪些不同?
彭:这个我真不知道,你把我归到是哪个年代的画家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说的是我发现老一辈的画家,他们大部分都具有非常好的品质。这是我们这一代已经丧失的一种精神状态。作为一个画家,他首先是个人,还应该是个有品质的人。当代艺术里边让我看到太多的没有品质,一个画家只有有品质才能画好画,才能有很深刻的东西。
王:您在自己的博克中写了很多文字,感觉您是一个很有文人气息的画家,谈一下您对中国文化的感受?
彭:中国的文化,真正繁荣的应该是在春秋战国和魏晋六朝时期。到后来,中国文化慢慢就成了一种统治文化。在统治文化下的品质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出世;一种是入世,在这种统治文化下产生的文化总是有些羞涩,总有一种不正常的东西。
王:中国目前的油画市场比较火,您是怎么看待这种现状的?
彭:这个我没有资格说,这个问题我不做回答了。打死我也不说。(笑)
王:您接下来还有哪些创作构想呢?
彭:画一大幅的屈原,还有“竹林七贤”,然后还要画一张黄宾虹。昨晚我看到黄宾鸿的原作,真是苍润华滋。这是计划内的。还会画一张是《曹植之死》,但是现在我还没想好。我拍到一个人的形象特别像我心中所想的曹植的形象。计划外的可能就是今天想到了,明天我就画出来了。没准哪天我碰到一份感情,也许我就即兴地表达出来了。
王:您在今后的艺术之路中还会进行一些新的探索吗?
彭:现在还没有想过,也许哪天我突然不画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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